樊崇猛地转身,望向殿外——
那里,残阳如血,赤霞满天,像鄗城之火,一路烧到长安屋脊。
六月二日夜,陇西成纪,隗嚣登台。
东方赤气横亘,长七丈,尾未收,如龙曳尾。
隗嚣皱眉,问星官:“何气?”
星官答:“火德星现,新帝立于东南,其光掩太白,天下将归一。”
隗嚣沉默,手抚腰畔玉印,印文“西州上将军”,此刻却觉冰凉。
他低叹:“一人登坛,天下改朔……我陇西,还能独寒多久?”
六月三日,胶东盐池。
盐民赤膊,肩挑百斤卤桶,脚底被盐刃割得血肉模糊。
忽闻驿骑高喊:“新天子赦天下,复徭役,盐池免贡一年!”
盐民愣住,卤桶“咣当”落地,盐花四溅。
不知谁带头,先跪,再喊,再哭:
“皇帝记得咱晒盐的!”
哭声里,有人把盐铲抛进卤池,溅起黑卤,像抛掉一条旧枷锁。
六月四日,洛阳西门。
朱鲪立城头,手执鄗城来函,函背焦红掌印未干。
他抬眼,望城内——
刘恭的“绿林复仇军”正列阵操练,赤幢如火,与城外来函遥相呼应。
朱鲪低笑:“鄗城火起,关中火亦起,两火相逢,更始残灰,安能复燃?”
他转身,吩咐开门,迎驿骑入城。
城门开处,赤绸尾的马,像一条火龙,钻进了洛阳的胸膛。
六月五日,清晨。
鄗城行宫,第一份奏表自外郡抵达——
不是军事,不是贡赋,是平原郡平民联名:
“民等闻陛下即位,喜极而泣,愿献私牛一头、麦五斛、鸡十只,助陛下长养万民。
唯乞陛下,勿忘民间有残更之火,尚待天雨浇灭。”
刘秀阅毕,沉默良久,忽起身,亲自走到院中,扶起送表的乡老,双手接过麦斛,朗声:
“朕之火,自民间来,自当还民间去。
残更之火,朕以血雨浇之!”
当即口授回书,赐乡老爵一级,牛、鸡却全数发还,只留麦五斛,命煮成粥,分饷行宫卫士——
“让朕的甲士,也尝尝民间第一口新火。”
六月六日,夜。
鄗城千秋亭,余烬已冷,却仍有暗红火点,埋在赤土里,一闪一闪。
刘秀独登残坛,望四方——
东北,易水寒风,已被赤驿尾绸撕开;
西北,太行残雪,被火光映成玫瑰;
正西,函谷旧关,关门未开,却已能听见民间暗涌的心跳;
东南,淮水、泗水、长江,水波倒映火光,像万条赤龙,正游向天边。
他低头,掌心旧疤在暗夜里透出微红,像一枚小小的炭。
忽有野风掠过,吹得他袍角猎猎,也吹得那炭火一亮。
刘秀抬手,对着无垠夜空,轻轻握拳——
一拳握住的是鄗城热土,也是天下心跳。
“建武”第一页,在此刻,被火与风,同时翻起。
更鼓再响,已是建武元年六月七日子正。
新铸的“建武”铜壶滴漏,一声一滴,一滴一火。
火,从鄗城出发,沿驿道、沿水路、沿民间口耳,一路烧向长安,烧向陇西,烧向蜀中,烧向江左……
所过之处,旧旗缺角,新旗补缺;旧印崩角,新印补角。